房东方老太
01
西安自古水咸土碱，风习强悍，这城中村更是西安城中最野的地界，居民五方杂处，人头极杂、怪事横生。
我快毕业那会儿，学校决心装修宿舍，就撵大四学生赶紧走，名曰“加强社会实践”。既然学校不能住但总要有个落脚的地儿，单元楼当时我想都不敢想，直接就去了离实习单位近的潘家庄，这么个城中村。
时临潘家庄拆迁，东西两侧的村子已经化作瓦砾，只剩最中央的两条巷子。拆迁的住户搬走了，却留下了一顷的垃圾：床垫子、煤气炉、还有水的金鱼缸、大瓦盆。连猫狗都不要了，就差把孩子也扔这儿了。这么一来，周围的苍蝇一下子多了起来。周围商店的玻璃上永远趴着十来只，打完一只来一只，就像有一条流水线在以产定销的送苍蝇来一样。饭店老板愁眉苦脸蹲在门口抽烟，烟头上恨不能都落个苍蝇。我暗暗担心，这地方能住人吗？转头再想想我那可怜的工资，咬着牙继续找吧。
顺着巷子又走了二十多米，我大吃一惊，苍蝇没了！到不说是绝对没了，但也少了九成，只能偶尔看见一两只远远绕着圈子。不至于吧，右手边还是垃圾堆啊？再看左手边，四个门脸长宽的落地窗，窗框上沿竖起四个大字“福来饭店”。饭店门口的台阶上一位胖大阿姨负手而立，一派大宗师风范。
刚好，我去吃个饭。
大妈见我来了，也不开言，只微微把横阔的身子挪了挪，让开一道门缝儿让我挤进去。
店里一只苍蝇也没有，我顿时大喜，要了酒菜，唤伙计过来：“兄弟，你这儿怎么没苍蝇？”跑堂小伙一努嘴：“看到没，方老太在这儿镇着呢！”
“嚯，什么来头？”我来了兴致。
“房东啊！牛X的很，每年都打苍蝇，以前苍蝇不多的时候也打，能把整个村的苍蝇打的*飞魄散。”
“好家伙——”
正说着，方老太出手了，活苍蝇没看见，只见白光一闪，大妈更不转身，反手一拍，电伸电缩，玻璃上只留下一个黑点，风一吹黑点就掉了。我顿时一惊，这是高人呐，既然是房东，我在此租房岂不美哉？
我把筷子往饭里一插，推开门缝挤出来。“阿姨您好！”我哈腰道：“您租房？”
方老太瞥我一眼，“不包水电，一月三百，概不赊账”说着右手一弹，一只苍蝇落在脚下。哎呦我X，凌空虚批也能打死苍蝇！然后大妈口中开始念念有词。
“阿姨，您念的这个是啥？”我**祟祟的问。
“念的经文“大妈说着，朝西拱了拱手：”我们祖师爷樊哙老爷立下的规矩，杀生要念经。
打苍蝇也成杀生了？樊哙什么时候成打苍蝇的祖师爷了？
至此，我算是和房东方老太认识了。
02
方老太给我租的房子不大，单间，大约十五六平米。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，没有椅子，门后有一堆东西，我猜它完好时应该是一个柜子。房间的角落有一个大约一平米的隔间，这里是卫生间，可以洗漱上厕所。这样的条件三百块一个月，还不算水电、网线，在城中村着实贵了，但想到方老太那一手绝活能让我不受虫豸的侵扰，还是值得的。
那时实习工资不高，好在我也不太花钱，扣扣索索浑浑噩噩的过了几个月，眼看要入秋。一天，我刚回到房间准备休息，只听屋外喊声大作。我拉门一看，原来是有人打架，严格来说那不能叫打架，只能叫打人。打人的是一个胖子，看样子快有两米，喝多了，揪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乱打。好像是这个男人骑车路过时不小心撞了他。胖子边打边骂：“你得是瞎子！你得是瞎子！“这吼声吓得我只敢趴在门框上探出半个脑袋瞧热闹。
打了一会儿，可能是方老太也听见了，作为房东她出来劝架。
“嗨！“方老太中气十足，她走上前去瞪着胖子。按照正常逻辑，胖子看见房东来了，应该道个不是赶紧走人，但那天显然他没有按正常逻辑办事，仍然不收手、不敛手。方老太又是一声”嗨！“声音更大，震得玻璃嗡嗡作响。没想到这下胖子骂骂咧咧地向方老太走过来，还没等抬手，方老太突然一弯腰，俩胳膊一对环儿，搂住胖子的膝盖窝，往后一拖，胖子应声倒地。方老太放开一条腿，双手拧住另一条，一转身，一脚踩在胖子裆上。我不由得一缩脖子。那个胖子缩成一团半天不动，可能是睡着了。
后来听租户说，方老太八十年代时是侦察兵，在中越边境消灭过越南敌人。
这风传是真是假我是没机会考察了，因为此事过后没半个月我换了个单位，待遇好些，我也就搬到一个小区去住三十平米的公寓了。
03
说是工资待遇好些，其实也就多了千把块钱，这一提升居住环境，这点儿涨幅刚好被吃掉。我只能安慰自己，好在公寓条件好些，空调冰箱家用电器一应俱全；住户素质也高，不会半夜乱喊或者高歌；房间隔音更是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，再也不用听小情侣们腻歪的声音。虽是这样，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，每个月一千多的房租还是有点吃不消，更遗憾的是方老太这样的奇人奇事就销声匿迹了，生活少了许多乐趣。再后来，我又换了工作，工资又高了些，这时觉得反正每个月都有负担，干脆攒一两年钱，自己买房。月供又能多花几个子儿？艰苦日子咱都挺住了，大不了再把工资涨幅吃掉呗！
于是我买了房子。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！背上贷款，请女朋友吃饭都只能吃两个小碗炸酱面（喝面汤，不加冰峰），我还不敢出声，你知道的，吃炸酱面不出声那简直生不如死。
与此同时，我又想到了当年方老太那三百块的民房。遂找了个周末，去潘家庄寻访“故居“。此一时彼一时，现在的潘家庄周围的垃圾堆已经变成高楼，苍蝇自然少了。方老太闲坐在福来饭店门口，仍然一副圆润的身躯。我看见她，赶紧近前，问道：”阿姨，咱房间，有卫生间的那个，现在多钱？“大妈显然已忘掉我姓甚名谁，头也不抬：”八百，不包水电，概不赊账！“
我又是一惊，我差点把这事儿忘了——方老太总是能让我吃惊。我道声：“谢谢“灰溜溜的转身离开了。
我脑子猛然转了几个弯：无量天尊！多亏我是买了房，按照现在这行情，租房我恐怕更是租不起，更别提才参加工作的毕业生了！
编者按
每一座大城市的人口构成比例中，外来人口都是不容小觑。
广州“租售同权”之后，无锡等五市又开放“租房落户”。
数据称西安六月人均住房租金为元，对于西安外来年轻人的平均收入来说，约占到1/3。你觉得西安的房租贵吗？你觉得可以长期租房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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